更深露重,建章殿废墟上野狐哀鸣。
吴俥的麻绳在青石井沿磨出火星子,井下传来白善的闷哼:"娘的,这井底怎的恁冷!"辘轳突然"咔"地卡住,井水翻起浑浊的泡沫,竟泛着幽幽青芒。
吴俥探头望去,见白善半个身子陷在淤泥里,七八条水蛇正缠着他小腿游走。"接着!"白善突然抛上个湿漉漉的布包。
吴权解开三层油布时,月光恰穿过烧塌的藻井,玉玺上的螭龙眼珠突然闪过血光,"受命于天"四字像活过来般凸起。
典韦的环首刀"锵"地出鞘——十丈外焦黑的柏树下,有个戴青铜傩面的黑影正往这边窥视。"追!"白善湿淋淋地翻上井台,却见那黑影往董卓曝尸处掷出个火折子。
腐肉遇火"滋啦"爆响,恶臭惊起满城野狗狂吠。等众人赶到时,只剩个烧化的金面具嵌在董卓头骨里,像极了当年少帝戴的九龙冠。
次日天未亮,最后一支幽州兵撤出洛阳。韩馥的粮车故意碾过董卓碎骨,车辙里粘着半截指骨。几个乞儿用竹竿挑着肠子当旗耍,东市旗杆上挂着颗发黑的眼珠,说是从董卓眼眶里抠出来的。
吴权骑着马,风驰电掣般地疾驰而过。突然,他的目光被路边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——一个瞎眼的老妇人正站在一堆骨灰前,嘴里嘟囔着什么,同时还不停地往骨灰堆里啐唾沫。
吴权勒住缰绳,让马停了下来。他定睛一看,只见那老妇人满脸皱纹,双眼紧闭,显然是个盲人。她的嘴里缺了好几颗牙齿,说话时漏风,让人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。
“该把他的心肝挖出来祭我儿!”老妇人一边啐着唾沫,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。
吴权心中一紧,他不知道这个老妇人说的“他”是谁,但从她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到她对这个人充满了仇恨和怨念。
他转头看向蔡府门前,只见那棵原本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如今已被烧焦,变得黑漆漆的。树干上还钉着三支西凉军的狼牙箭,箭头深深地嵌入了树干,仿佛在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场激烈战斗。
吴权第三次叩响兽头门环时,门缝里露出双秋水剪瞳。"将军请回罢。"蔡琰的声音像冰棱坠地,"家父说这乱世文章不如草芥。"话音未落,院内忽起裂帛般的琴声,弦断之音惊飞檐角寒鸦。
是夜暴雨如注,吴权赤足立在蔡府阶前。雨水顺着明光铠的龙纹淌成溪流,典韦举着的火把在风中忽明忽暗。
"吱呀——"朱门轻启,抱琴的素衣女子发间金步摇缺了珠串,怀中焦尾琴还沾着墨痕——正是王允生前最爱的《广陵散》残谱。
烛影摇红,蔡邕的狼毫在宣纸上洇出墨团。案头《熹平石经》残稿泛着焦黄,那是他从太学火场抢回的。"当年董贼焚毁七千卷书,老朽拼死才救下这三车。"他枯手抚过残卷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。
屏风后转出个披绛纱的少女,腕间翡翠镯子叮当作响——竟是失踪半年的万年公主,裙角还沾着椒房殿的龙涎香。
五更鸡鸣,二十辆马车悄悄驶出北门。蔡琰的琴匣暗格里塞着半卷带血的《汉书》,羊衜袖中藏着块绣"董"字的宫绦。行至邙山隘口,白善突然发现装玉玺的檀木盒渗出青苔——这盒子自打井中捞出,从未沾过半滴水。
山风掀起车帘,吴权瞥见玉玺上的螭龙须竟在微微颤动。
远处新坟堆里,戴斗笠的樵夫正用铁铲刨着什么,腰间佩玉闪过龙纹——分明是昨夜烧化的金面具残片。更奇的是,那坟头插着的招魂幡上,赫然画着只独眼赤兔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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