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攥着衣领,许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,没让暴躁的情绪掌控自己。餐厅里,张婶已经摆好了一桌子早餐,从清粥豆浆到可颂咖啡,中式西式一应俱全,唯恐不合郑飞鸾的胃口。但挑剔的郑少爷依旧没赏脸。他路过餐桌,端起咖啡喝了一口,随即露出厌弃的神色,“呸”一声全吐回了杯子里,将杯子连同碟子往桌上粗暴地一砸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住处。什么咖啡豆才烘焙得出这种味道?难喝得要命!这个世界大约是疯了。张婶做的菜他从幼年吃到成年,几乎塑造了他对食物的一套评判标准。在郑飞鸾眼中,张婶的手艺就代表家的味道,无论米其林三星还是藏于民间的珍馐美味都不能与之比肩。搬离郑家大宅后,他抱怨吃不惯新厨子做的饭,父亲便让张婶跟了过来,专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。而即使是这样养刁了味蕾的菜肴,也渐渐变得一顿不如一顿,甚至难以下咽了。每一天,郑飞鸾的生活都在相似的混乱中开始。上个月是这样,上周也是这样。到了今天,衬衣、西装、早餐……这些他早已指出过几十遍的问题非但毫无改善,还变得更加糟糕。所有人都劝他“平心静气”,他却不知道除了圣人,还有谁能“平心静气”地忍受这样的生活。七点半,黑漆迈巴赫准时停在了底楼。司机拉开后车门,恭敬地请郑飞鸾入座,然后关闭车门,回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。他正准备出发,郑飞鸾突然道:“下车。”司机不禁打了个激灵,一句话不敢多问,立刻开门下车,身姿笔直地等在驾驶座外面。大约五秒钟后,他才听到郑飞鸾说:“上车。”便又诚惶诚恐地坐了进去。高档车的隔音效果很好,内部极为安静,凝重的空气沉甸甸压在肩头,将司机吓出了一身汗。他心里忐忑不安,不知道郑飞鸾究竟是什么意图,只能挺直背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。郑飞鸾的目光游弋在衬衣袖口上,一边以指腹轻而慢地摩挲,一边淡淡地说:“刚才,我看了一下油表读数。”司机脸色大变,盯着仪表盘上那个清晰的“10”,肩膀明显僵硬了。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连续三天,每天早晨你来接我的油量都是10,还不足二十升。”郑飞鸾突然抬眼,一束凌厉的目光打在了后视镜上,“昨晚不巧是我自己开车回来的,进库前我专门注意了油量,不多不少,正好80。那么这消失的70油量一夜之间去了哪里?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。”他的语气极冷,司机打了个寒颤,哆嗦着说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“你不知道?”郑飞鸾轻声重复了一遍,似乎觉得这个回答相当幽默。司机真是连魂魄都要给他吓出来了,慌忙道:“郑总,我……我说实话。其实每天早上我过来的时候,您的车都是、都是空油的。”“空油?!”郑飞鸾倏然坐直,剑眉紧拧,死死盯住了司机的后脑勺。司机被那高压视线吓得额头冒汗,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滑,伸手抹了一把,指隙大片濡湿:“对、对啊,大概半年前开始,您的车就会时不时空油了,也不频繁,每个月最多两三次。我没啥准备,只能临时抽了点自己车里的油,偷偷给您的车灌上了。”他咽了口唾沫,继续说道:“不过打上周二起,您的车就每天早上都空油了,完全开不动。我寻思着迈巴赫应该喝不惯便宜货,总不能一直从我这儿抽低品油吧,所以每天过来都会顺路买一桶新油。您的车油箱大,一百多升呢,我这小小的一箱油灌进去,撑死也只能到百分之十。”话音一落,车内的气氛顷刻凝固到了冰点。郑飞鸾紧紧按着烤漆扶手,手背骨节显露,腕部发颤,面色一片僵白,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精神压力。半晌,他才松开了手,浑身如同虚脱一般往后靠去。“走吧。”司机如释重负,系好安全带,胆战心惊地开上了路。迈巴赫在街道上平稳行驶,而郑飞鸾的心情差到了极点。车内太安静了,那原本该是他偏爱的氛围,此刻却压抑得令人窒息,茉莉味的清香剂飘散到空气中,闻起来也比以往俗劣。他想吹一吹清冽的风,便把车窗打开了一道缝,外头的汽车尾气抓住机会乘虚而入,不断刺激脆弱的鼻粘膜。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,只得关紧了车窗。车子开上高架桥,远方的晨光无比刺眼,犹如一轮十二点钟高悬的烈日。江畔的摩天大楼隐没在层层叠叠的云霭里,玻璃墙面失去了光泽,黯淡,陈旧,落后了时代十几年。驶近渊江市中心时,隔着一层单向玻璃,他看到了油腻的街道、污水横流的井盖,还有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褪了色的路牌。这座城市没有一处是顺眼的。若是放在从前,郑飞鸾根本不会留意那些脏乱无序的细节。可是现在,他阻止不了它们疯狂抢占自己的视野,驱逐掉每一幅美好的画面。他被迫收回视线,开始查阅今天的行程表。时间槽的每一行都被塞得密密麻麻,红橙黄绿,零星才有几个能喘口气的白格子。他看着繁重的工作安排,无端的倦意忽而涌了上来,意识一阵虚乏,额头昏沉,眼皮微闭,几乎就要恍恍惚惚地睡过去——明明才睡完一场八小时的饱觉,体力应当是充沛的,可疲惫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强烈,就像是……刚熬了一个通宵。不,没有。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,我安然无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,一觉睡到了天亮,半步也没迈出去过。否则,张婶怎么会不告诉我?郑飞鸾以手捂脸,用力搓了搓酸胀的眼眶,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。没关系的,这些熟悉的混乱与焦虑我已经不是七点五十五分,忙碌的周一即将正式拉开帷幕。郑飞鸾伸手紧了紧领带,整理好袖口与衣襟,目视前方,将自己调整到了最适宜工作的完美状态。七点五十八分,车子驶入久盛双子塔底层,停在了宽敞的门廊下方。等候多时的领班快步上前拉开车门,以标准的八颗齿微笑迎接车里的人,毕恭毕敬说了声“郑总好”,然后立刻退到旁边。郑飞鸾俯身下车,一双皮鞋明光锃亮、不染尘灰,稳稳踏在了平整的灰砖上。他大步走向门厅,目不斜视,经过领班时随口丢下了一句:“领带换个颜色。”领班瑟瑟惴栗,飞快扯掉百搭款领带塞进裤兜,与同事交换了一个近乎绝望的眼神。酒店内,一团乌黑的阴云裹挟着暴雨与雷电掠过前台,所到之处气压骤降。正在帮客人办理入住与退房手续的服务生们个个动作僵硬,下意识伏低脑袋,屏住呼吸,假装自己是静止的墙壁浮雕。他们用余光偷偷追随郑飞鸾的身影,生怕动静稍微弄大点儿,那个要命的阎王就突然拐过来了——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,只要郑飞鸾走到你面前,基本就意味着你的工作到此为止。显然,阎王今天的目标非常明确,看都没看前台一眼,头也不回直奔电梯而去。可怜的前台们终于落下了心里的石头,该敲键盘的敲键盘,该递房卡的递房卡。谁想一口气没喘完,郑飞鸾眼眸微沉,脚步一顿,径直折了回来。啪。角落处的前台正在为一位花裙姑娘办理入住,被那高大的阴影一笼罩,手指打颤,卡夹不慎跌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,发出了一声轻响。他慌忙低头:“郑总,对不起!”郑飞鸾根本没看他,却紧紧盯着那位花裙姑娘,从额头看到鼻尖,又从鼻尖看到下巴,目光精锐而犀利,像在寻找某件至关重要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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