苕溪河的船中,一盏豆灯,烛火摇曳,岳老爹的脸色已有了些血色,只是隐隐的还有挂着一丝病气。
这两日他便是如此躺在船上静养着,如今萧贤已走,他们这一行便又只剩下了三人。
金使已平安送回,刘世杰将军的冤屈此生怕是难以平反了,忙了一路,到底还是没能得偿所愿。
索幸这一路上,莎莎跟着江伊佳也学了不少本事,父女二人也算是明白了人不压势的道理,心头倒也坦然了许多。
船头,江伊佳正守着个小火炉,在那给自己熬药呢。
连日的奔波忙碌,又是马车又是水路的疾行,她这副身子骨已隐隐显出了些疲态。
此时,刚给老爹喂了药的莎莎正收拾了药碗要去洗,见她独自一人坐在船头,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。
岳莎莎这一路,也算是见识了何为筹谋。
从江洲之行江伊佳在宝瓶茶楼的那一通剖析,到画舫上临时起义的救人,不管是后来的马窝坡她故意隐瞒那福公公的死,还是群邑县中生死一线之际她的判断和果决,岳莎莎心中都已对这当初不屑的天牢死囚有了全新的认识。
她有些佩服这女子,虽然她总是冷血冷面,做事不按章法,可到了关键时候,却总是她带着大家走出这困局。
如今这金使一案已解,她估计也要走了,也不知这江湖如此之大,大家何时才能再相遇了。
月上柳梢,春日的夜里,伴随着阵阵水声,和炉火之中噼啪的炭火声,江伊佳一人坐在船头,思绪却是回到了当日别院里的那封急报上。
那日她从别院出来时,便见到了这急脚递的驿马和人,那人风尘仆仆的样子,听口音似是京城来人。
京城来的急报,能让堂堂康王愁绪成那样,竟连自己最亲近的公公都有所隐瞒,可见他手中这份书信的份量。
可惜,当日那内卫就在近旁,但凡她能知晓这书信中的内容,定能找到些更好玩的事做。
“殿下!”
别院之中,看着福宝递来的书信,剑眉凤目的康王殿下此时却是面无表情。
他端坐在书桌前,犹如玉雕一般,好似凝在了书桌前,书桌上的烛火直直的烧着,时而跳动的火光如同他心中的思绪。
“殿下!!”
福宝跪在他面前,见他浑然不动,心中便道不好,还想开口再叫一声时,就见那书桌后的人动了动身子,走到了他的面前。
“起来说话。”
康王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和,只是福宝心中明白,瞒着殿下做的这些事,本是不应让他知道的,可此时若是不说,殿下回了京,便什么都来不及了!
“母妃的良苦用心,吾岂有不知之理。”
“只是……,尔等做法,却是陷吾于不忠不孝之地!”
福宝低着头,却是没有言语。
他亦是明白,忠孝两全又能如何,如今新君即将继位,等真到了那时候,这议和之事怕又会落在他们这些个亲王身上。
康王殿下刚刚寻回金使,此次金国使团离城,便又是一番交好,此时若是回京,康王殿下便是首当其冲的议和人选,难道,当年为质之事,便是要再来一次吗?
贵妃娘娘筹谋多年,就是不愿再如当年一般,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送入金人帐中为质,死得不明不白!
当年的肃王,被送入金帐中后,便是了无音讯再无下落,那肃王之母王贵妃,是日日以泪洗面,却是无济于事。
肃王无信后,官家更是不闻不问,好似这宫中就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,真真是无情帝王家啊。
“殿下,福宝做的是不对,是该死,可您得为您自己想想,为娘娘想想啊,肃王此去已是不得返还,您若是再去,亦是羊入虎口啊!!”
“放肆!”
此时的康王已动了真怒,开口道:“照你说来,谁是那羊!谁是那虎!这等军国大事吾都龟缩在此不出,只为苟活?那和宵小鼠辈有何分别?!”
“若是因小失大,真让那金人有机可乘,夺我国土,杀我子民,那才真真是罪该万死!罪该万死!!”
福宝眼中既是欣慰,亦是叹息,泪水已从眼中流下,果真是好殿下啊!他福宝,没有跟错人!
“殿下,此事,就让奴才我,替您去做吧!”
此时的福公公似是下定了决心,眼神坚毅,直直的看着面前的殿下。
那康王殿下却在此时背转过身去,阴霾之中,他的面色依旧如常,只是眼角,却似是有些隐光闪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