示众。天下骇然,怒然,惧然,称颂赤县清晏。
风花自过,入夏了。
西山要塞的军情紧急,皇帝派了大司马王驰亲征,就是王皇后的叔父。而登州的尹出云则被右边军钳制,苦苦顽抗。大魏的兵力不容小觑,这也正是为何此国位据中原,地广物博,而又难被取代的关键之处。只一个五昙县,便有三十七路兵马,以待不时之需。
皇帝并不担心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会给大魏带来什么动摇,在他眼里,这便如靴中蚤、头上虱一般,虽肉痒难去,可究竟不成气候。就在东都内所有异国之客盘问清楚之后,这一小波澜便算平息了。
初夏时节,人不免慵懒,暑热方至,读书便成了最大的折磨。
天青影里,已经讲完了《蒙氏九章》,沈可人亲自定了再学《良孟氏》,这一本书是大裂时期孟展的言论编纂,都是为人处世的道理以及治国平天下的良策,与《正山氏》、《大酉氏》并称为“小三氏”。学堂里不见罗明身影,罗沉整日也浑浑恹恹,一壁听着蔡书臣讲书,一壁神思飞去天外游览——
“是人以苦志为恒,罗沉,这句话是孟子对谁说的啊?”蔡书臣向来不点他,一是因为瞧不上这等惫懒小子,二也是因为罗家如今位高权重,影响到了伯岳侯。
罗沉被他喊回了神儿,却尴尬地怔在座位上,不知该作何回答。
蔡书臣见状,不免清冷一笑,讥讽道:“不学则无术,无术则难立,人不立,不为器,官家亲赐你们伴太子学习,你还不用心,可谓是有负君恩,将来何以图报效家国?”
罗沉闻言,更是红着脸压低了头。
到底是要皮脸的年纪,再大的不是也不该当着这么多人面被直戳戳地骂。多少心果这个时候就埋下了,一辈子的是非曲直都栽在了这锋利言语里。
时不敏此时斜坐轻睨,如睥丑角。屋子里也沉静下来,都等着看罗沉闹更大的笑话,魏敬一充耳不闻,自顾自地看着书,他心里也是觉得罗沉这人,过于顽劣。
高屹想开口为罗沉分辨几句,却不知该说什么,他面上焦急,心里更是烧着一般,倘若是他阿姊在此,必然能为罗沉争论几句。可恨!
江平冷哼一声,幸灾乐祸地翻了一页书。
“罗沉,你已经抄写够多了,却还记不住,这天青影非是普通人能进,你若是再这样怠学,我便奏请官家,革你的学籍,教你在东都众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。”蔡书臣哪儿有这本事,且不说他的奏折递不进明政殿,便是能呈交,皇帝的谋划岂会因为这小事便更改。
门外头的内监垂首立着,耳朵听进了蔡书臣的这句话,却还是安安静静地站着,面无表情。
屋里可谓是冰凝一般,罗沉一语不发,只是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,高屹在一旁看得清楚仔细,他眼角已然湿红。他不曾这样过,此时已经是受了委屈。
“孟子曰,有善学则必有短,有好乐则必有烦,读书这事,因人而异,”广勤侯家的小侯爷兀自发声,“孟子对专何所说苦志是恒,也对专何说过短学烦乐,既然您考问罗沉孟子,又何必实实在在地为难于罗沉?”
他向来是个闷葫芦,别说替别人出头,就算是平日里读书也是声音最小的那个。而这屋里,他的话语在每个人的耳边久久回荡,难以消散。
蔡书臣被他狠狠格住了。
“束肃,老师教导罗沉,你插什么话?”时不敏一挑眉毛,很是不悦地看着与自己并排坐着的束肃。
束肃只是低眼看着桌面,他的皮相全随了自己的爹,一双明眸,杏仁儿般缀在山眉之下,宛若秋江沉月,其鼻如峰枕,山根挺俊,尽少年公子之姿。唯独双唇略厚,好在色实着脂,看着更有几分余韵。他的父,大魏七侯之一,广勤侯束今朝,被赞为大魏第一俊逸美男,娶了先帝寡嫂的女儿为妻,故而才得封侯。先帝长兄战死垣阳,留下妻女,先帝自然百般照拂,并将自己的侄女封为了东都翁主,以表身份贵重。
广勤侯为人谨慎,甚至可以说是懦弱,对自己的儿子更是言传身教。若论东都众人,谁最怯惧伯岳侯,恐怕非广勤侯莫属了。皇帝自己也对这个姐夫很是头疼,原本指着他能与伯岳侯分庭抗礼,却没想到反为其害。
高屹心里觉得不对,这束小侯从来都是置身事外,对时不敏更是唯唯诺诺,今日说这些话,未免有些过于一反常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