粮官血溅中军帐。
广元王将督粮官的头颅悬挂在中军帐前高高立着的班戬之上,高声向众军士宣布道:“督粮官玩忽职守,丢失粮草辎重,已被本王就地正法。各位弟兄们,本王知道你们肚子饿身子乏,看,那里便是江城!”
广元王手执马鞭直指前方继续道:“江城,华中富庶之地,万里云梦泽,鱼米之乡,待到达江城,本王定禀明圣上,让大家歇息足、吃喝饱!脚程加快,不消一日就能到达江城!弟兄们,起来,跟我走!”
士卒们纷纷支撑着列队准备继续行军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饥寒交迫、困顿不堪、萎靡不振。广元王心下恼火,但此刻不便发作,他冲身边亲信一个眼风扫去,近卫立即会意,狠狠地冲督粮官身首异处的尸身啐了口唾沫,大喝道:“呸,老匹夫,该死!”
紧接着,一个又一个士兵效仿着近卫,冲督粮官的尸体吐口水,大家不明就里地便被点燃了怒火……怒火支撑着他们重新抖擞精神,往前走。
广元王久经沙场,深谙带兵之道,又多年统辖西南封地,懂得如何操控人心,此刻与其慷慨激昂地陈词,不如许以望梅止渴的目标,最重要的,得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,一个能激起众怒的敌人,怒火和同仇敌忾最能激发士气。
一行人重整旗鼓,向前方江城地界挺进。
不可低估愤怒和希望的力量,饥肠辘辘的士兵们竟如广元王所言,不足一日就到达了江城。
二月十五,惊蛰。
广元王的兵士们叩开了一扇又一扇江城百姓的家门,借粮。不给粮食、少给粮食的,就会被牵走耕牛……今年刚刚开始春耕的良田万顷被西南军践踏踩毁。
“军爷、军爷,我把家里粮食都给你们了,求求你把牛和种粮留下,我一家老小就靠这几亩薄田吃口饭……军爷,给条活路吧……”有百姓阻止军士牵走耕牛,话音未落他就被斩杀在家门前。那家的女人孩子被惊吓得不敢说话不敢哭,但依旧没有逃脱成为西南军刀下亡魂的命运。
五万余人的西南军犹如蝗虫,所过之处,江城百姓家中再无余粮活畜。
这一切,赵凌云看在眼里,但他选择袖手旁观。
江城的田埂边升起炊烟,夹杂着血腥气的肉香、米香袅绕林间,广元王的西南军宰牛杀鸡生火煮米,吃了顿饱饭,就地休整,靠着树干、石墩,响起鼾声一片。
斥候的马蹄声踏破了西南军中片刻宁静。
“报——,禀报王爷,后方百里发现南燕追兵,三千余骑,皆为轻装骑兵,脚程甚快!”斥候翻身下马,连滚带爬地跑到广元王跟前,报告探得的军情。
广元王面戴黄金面具,斥候看不出他的表情,他问道:“可探得带队将领为何人?”
“禀报王爷,应是南燕三皇子,慕容峋。”斥候回禀道。
广元王背手踱步片刻,计上心来,他缓缓坐下,说道:“替我请晋王殿下来中军帐中一叙。”
……
一个时辰后,待晋王赵凌云离开中军帐,广元王下令:即刻拔营!继续护送孝钦帝往西南封地急行军。吃饱喝足的大军连夜渡过了汉江。晋王赵凌云则领一千精兵依计为其断后。
南燕慕容巍屹率三千骑兵,奔袭八日,驰骋八百余里,于惊蛰日深夜到达江城汉江岸边,是夜,遇赵凌云的千人断后部队,三千对一千,激战半宿,赵凌云大败,丢盔弃甲慌不择路带领众人往老君山方向逃逸而去。
江城虽为西楚城池,但在经历前一日广元王西南军的强取豪夺之后,守城将士和江城百姓对身为“侵略者”的南燕慕容峋大军不再表现出排斥。
他们毫不抵抗,一路为南燕大军敞开大门,甚至,随着慕容峋公布皇帝慕容煜新政,并宣布新皇将会论军功行赏封地的时候,一些失去家人和营生的江城青年也加入了慕容军中。
在追击西楚孝钦帝的路上,慕容峋不费吹灰之力。兵不血刃地收复了江城,带领的队伍不仅没有折损反而因江城地界愤怒的西楚遗民的加入,正在不断壮大,他此刻想起二皇兄慕容成岭说过的一句话:
“德惟善政,政在养民……百姓的诉求其实很简单,但凡有片瓦遮身粒米下锅,都不会乱。谁给他们安居乐业的环境,他们就会拥戴谁。所以,国计虽艰,民生实为国之根本。因民之所利而利之,推行仁政、注重民生才是国家长治久安的办法……”
仲春伊始,江面薄冰消融,朝阳照射得汉江波光粼粼,犹如一条通体泛着银光的临渊巨龙横亘眼前,江边的这个青年并未因昨夜的鏖战而显露疲倦,他望着汉江,这个顺风顺水,又不甘人后的三皇子决心要再立军功。于是,慕容峋不守父皇慕容煜的叮嘱,策马扬鞭,追着赵凌云及其残部往老君山深处奔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