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去法通寺后山放天灯去!”,其实薛真卿并没有听清,“走”字之后的话音都被焰火的轰鸣和巷子外人潮的欢呼掩盖了,但她毫不犹豫地任赵凌云牵着自己,亦步亦趋地紧随,跟着他,不管要去向何方。
赵凌云又在脂粉铺子前停住,为薛真卿买了一盒胭脂,抹去被他吻模糊的额上花钿,重新在她的眉间点上飞凤。笑言:“稍后要见佛祖祈愿,怎可不端庄?”
薛真卿见到脂粉铺里还捎带有卖红丝绦的,便买下一条看着最结实的,一头绑在赵凌云腕间,一头连着自己的手腕。在赵凌云的一头结下同心结,要与他恩爱情深永结同心,随后说道:“这样就不怕再走散了!”
薛真卿的这头自己无法系绳结,赵凌云见状,学着她方才的模样,笨拙地为她系了一个同心结不像同心结,攀缘结不似攀缘结的死扣,眼中盛满满溢的温柔,笑意吟吟道:“这回也不怕你跑丢了!”
……
法通寺后山顶上,聚集了甚多三五成群亦或俩俩作伴的未出阁姑娘,其中不乏有面容姣好、身材窈窕的,甚至还有家世显赫的贵女。人群里不断有人频频向赵凌云投去钦慕的目光,而这个令山河都仰慕,万物皆动情的男子,此刻他的含情目中、玲珑心里都只盛得下薛真卿一个。
单身姑娘们发现赵凌云身边有个薛真卿,有人嫉妒更有人觉得自己相形见绌花容失色,于是,嫉妒亦化作了艳羡。
薛真卿能够感受到这些目光的变化,她嘴角不禁轻轻上扬,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,贝齿微露,难掩喜悦,心中盛满温柔的同时,还有一种胜利者的骄傲。薛真卿和赵凌云,他们互为彼此的温柔乡,也是相互的荣耀榜。
她也不顾身边人们的目光,与赵凌云执手相视。于万千人海,她也只看得见他。
临时起意来了这里,俩人谁都没准备天灯,赵凌云毫不犹豫掏尽钱袋里的银两,斥巨资问一对情人买下了一盏尚未来得及题字写下心愿的天灯。开心得犹如孩童,又拉着薛真卿满山撒丫子跑着去寻笔墨。
各自在天灯两侧写下心愿,薛真卿知道赵凌云怕火,背过身去掏出身上的火折子,便要点亮天灯。赵凌云见状,扳过薛真卿,握着她的手,示意要与她共同点燃天灯:“卿儿所愿便是展翼所望,岂有让卿儿一人点灯的道理。”
薛真卿能感受到赵凌云覆在她手背上的双掌有些微颤,她轻柔地抽出双手,反手捧住赵凌云的手背,温柔而坚定道:“好,我们一起。”
她给了赵凌云最温柔而又最坚定的支撑,赵凌云握紧了火折,点燃了天灯,火光燃起,映照得两人眼底皆是盈盈秋波里倒映着目光灼灼。
祈愿天灯被点燃的瞬间,法通寺鸣响了太平钟。浑厚古朴的钟声响彻山间久久萦绕。
山顶上的众人放飞起各自的天灯。
“天上繁星朗月、半空天灯点点、地上火树银花珠璧交辉……但是,这流光溢彩的繁华人间,卿儿,我只看得见你。”赵凌云的话音在薛真卿的耳边响起,宛若梁间春燕呢喃。
……
赵凌云的话音尚在耳边萦绕,恍如昨日,她却已从天上跌落了地狱。
今年元夜时,新人换旧人。
已是往日鸳梦难再圆。
薛真卿在浑浑噩噩的昏睡里知道这是往事纠缠而来的一场梦,但她,不愿醒来。
恍惚间,她感到有人轻拍她露在锦被外的手背,又替她把手轻轻放进被子里,掖好了被角。
“并非为父不近人情。”薛太常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,“非要拆散你和赵十二。如若他只是一介白衣甚至只是府中小厮,我都不会如此阻拦。”
“二丫头,要知道民间普通百姓成婚尚且要顾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’,何况那赵凌云是出生官家。”薛太常幽幽叹息道,“皇子公主看着身份尊贵,但他们的婚配何时轮得到他们自己作主?天潢贵胄的婚姻历来都是帝王用来圈住臣子或者拉拢外邦的筹码!”
“为父不愿见你往后就算如愿嫁入官家,也要忍受深宫寂寂。还要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娶了一个又一个。即便他真心待你,但他也是西楚的晋王,他要顾及的东西太多太多……仅一句皇命不可违,一道圣旨就能让你们劳燕分飞。”
“二丫头,高处不胜寒,最是无情帝王家。这个道理为父希望你能懂,能体谅我的一片苦心。戒尺落在你身上,何尝不是落在我和你娘的心上?为父如此罚你就想你能断了和晋王结亲的念头,不嫁官家方能一生简单纯真、平安喜乐。”
薛真卿的睫毛微微翕动。薛太常知道她能听见,便继续说道:“二丫头,你看,为父多年担心的事情不是发生了?为父预料这一天终究会到来,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,一道圣旨,赵凌云即便再不愿意,也得另娶她人。他是孝钦帝的儿子,是官家的一颗棋子。万般不由己。为父知道你恨我,其实我也好恨我自己,恨自己无能,没有更好的法子和你沟通,不仅没让你断了跟赵凌云的念头,反倒让你情根深种……”
“好好睡吧,待他明日成了亲,等你身上的伤好了,这些念想也是到了该断的时候了。”
薛真卿闭着的眼睛里再也锁不住眼泪,她听见薛太常阖门离去的声音,缓缓睁开了眼,两行清泪潸然滑落,湿了云鬓。她抬起手腕,看着腕间自去年元夜再没摘下过的红丝绦,不知原先另一头系着的那个人是否也如自己一般意难平。
去年元夜时,誓言犹在耳,今年又良宵,却是,鸳梦破,往事尽落黄泉里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