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松坡!”曹锟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蔡锷脚下,声泪俱下地说道:“覆巢之下,岂有完卵?老弟手握重兵,虎视京畿,卧榻之旁怎容他人酣睡?石铮是什么人,就连胡铁那样的大将他也能痛下杀手,又岂会顾念你和他那点私情?松坡啊!共党必欲除我等而后快,你若再犹豫,那就是灭顶之灾啊!”
蔡锷伸手去扶他,曹锟用力将他推开,大呼道:“大祸就在眼前,今日若得不到答复,曹锟宁愿跪死在老弟面前,也好过被共党生吞活剥了!”
蔡锷悠悠长叹,欲言又止,曹锟瞧在眼里,心知他已有些意动,赶紧趁热打铁:“此事若成,松坡当居护国首功,全国兵马大元帅一职绝不作第二人想。这是我等早已议决的,老弟你也是知道的——”
良久,蔡锷用力一摆手,断然道:“这些都是后话,不提也罢。如今国难当头,最要紧的是应付目前的危局,你们打算怎么办?曹兄请起来说话。”这番话就像一针强心剂,曹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,紧握着蔡锷双手,颤声道:“有松坡千金一诺,大事成矣!”脸上泪痕未干,便已笑成了一朵花。
蔡锷在心中冷笑,他岂不知曹锟、段琪瑞之流是什么人物。先前之所以一再犹豫,甚至躲进妓院,主要是出于作为国民党员内心的挣扎以及对国家前途的迷茫。在凝香院中与王啸飞打了一架后,头脑反而彻底清醒了。所谓的党争根本就是革命党与旧官僚之间的斗争,军阀篡权,议会乱政,如果不能从根本上粉碎这一切,国家的富强无从谈起。这个认识促使他在思想上最终突破了党派和意识形态的枷锁,坚定地站在了共和党一方。
曹锟激动地说道:“总统对陆少阳言听计从,石铮挟天子以令诸侯,必欲置我党于万劫不复。曹锟冒死进言,当此危难时刻,我等除了兵谏,别无他途!”
蔡锷全身剧震,他虽有心理准备,但听到“兵谏”二字时,仍禁不住脸上变色,沉声问道:“这是你的意思,还是段琪瑞的意思?”
“北京的警备部队都在共和党手中,我不过是个挂名的军政长官,那些石铮一手带出来的部队,难道会跟着我们造石铮的反?”
曹锟哈哈一笑,凑到他耳边低语道:“松坡不要忘了,我们南边还有人。”
——
蔡锷转入内室,小凤仙上前握住他的手,担心地说道:“松坡,你的手好凉,脸色也不好。”蔡锷淡淡一笑,低沉的嗓音中却藏着说不尽的疲惫和苍凉:“这些人无可救药了——国民党,完了。”
小凤仙静静地凝视着他,柔声道:“你们的事我不懂,可是我懂你的心,我也弄不明白你是什么党,他是什么党,我只知道,什么党都比不上风调雨顺、国泰民安,老百姓有安生日子过,比什么都强。你是个做大事的人,可是也别太委屈了自己,就算国民党完了,你还有我。”
蔡锷一把将她搂入怀中。“人生得一知己,夫复何求。”
段琪瑞一党将全部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蔡锷身上,实是万般无奈之选。所谓“兵谏”,实际上就是联合蔡锷、陈炯明等国民党将领起兵叛乱,企图一举攻占北京,进而挟中央篡政夺权。蔡锷“投靠”后,一场“兵谏”闹剧不顾一切地上演了。
叛军主力自然是陈炯明的南方军了,与蔡锷取得联系后,陈炯明信心倍增,即命心腹大将孙传芳率两万精锐秘密北上,直扑北京。陈炯明本人仍大张旗鼓地缓缓北行,以掩人耳目。
7月21日凌晨,叛军先头部队顺利抵达北京南郊的廊坊,一路上无惊无险。孙传芳心中窃喜,根据此前的谋划,天津有蔡锷坐镇调度,驻扎在密云、丰台两地的警备部队都在其亲军的监视下,北京城内的警察则在北京市长曹锟掌控下,可以为内应。而他手下的这支奇兵,只需集中力量拿下市区为数不多的中央警卫团。一旦攻进中南海,就什么都好说了。
正踌躇满志,天空中传来低沉的轰鸣声。孙传芳吃了一惊,抬头望去,十几架飞机从北而来,几分钟后便飞临部队上空,雪片般的传单铺天盖地地飞洒下来。
一名军官惊慌失措地从远处奔近,将一张刚拣起的传单交到他手中。孙传芳一看之下,立时魂飞天外,只见那上面写着:“中华共和国总统孙文、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石铮、华北军政长官蔡锷敬告孙传芳等诸同志,缴械投降者既往不咎,胆敢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!”刚瞧了小半截,惊天动地的枪炮声就在四面八方响起——
天津
南站月台上,一列拖着浓烟的火车姗姗来迟。陈炯明迈出车门,与前来迎接的蔡锷紧紧相握,大笑道:“松坡啊!看来兄弟我要提前称你一声大元帅啦,哈哈!”蔡锷也是笑容满面:“陈兄面前,蔡锷岂敢放肆。”
两人并肩走向停在一边的汽车,蔡锷亲自为他拉开车门,极尽礼数。陈炯明毫不客气地坐了进去,回头看时,蔡锷已“彭”的一声关上了车门,人却还留在外头。陈炯明讶道:“松坡为何不上车?”
蔡锷隔着车窗答道:“这就叫做,请君入瓮。”
北京
座落于东交民巷的国务总理官邸,突然涌入了大队全副武装的中央警卫团战士。庭院中,段琪瑞神情木然地站立着。
“你就是段琪瑞?”一名青年少校将逮捕令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“不错,我就是段琪瑞。”段琪瑞平静地回答道,仿佛说的只是一个陌生人。
“带走!”少校一挥手,立刻有人上前给他上了手铐。
段琪瑞忽然笑了。“我是国务总理。”
“那就不会错了,段总理,对不起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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